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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岁,她去世了

最人物出品 最人物 2021-12-12

萧红31年的短暂生命中,爱过四个男人。

只是生于呼兰河的她贪恋温暖却终不可得,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陪伴在其身边的不是任何一个她爱的男人。

孤独,早已成为萧红的常态。

“从异乡又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渺茫,说不出的痛苦最痛苦。”

面对爱情,她选择一次次地相信,萧红相信过汪恩甲,相信过萧军,也相信过端木蕻良,而每个男人在面临危险时,都将她抛弃。

命运给予萧红超脱于常人的才情,却也刻薄得很,吝啬到给她的温暖转瞬即逝,她的脆弱源于不想一人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被鲁迅称为“三十年代文学洛神”的才女短暂的一生,仿佛都在过冬天, 她不可避免地终生为情所困,这是萧红的勇敢,也是萧红的悲哀。

她的黄金时代,如青杏般酸涩。



“当我死后,或许我的作品无人去看,但肯定的是,我的绯闻将永远流传。”

 

生前在弥留之际时,萧红在写给好友的信件里,如此写道。

 

她的预测是准确的,去世近百年后,人们对于她的作品并无多大兴趣,更令后人津津乐道的是萧红的几段恋情,且有多个版本。

 

民国女性在当下的时代语境中,成为很多人对于文学与民国八卦想要了解的对象。

 

在这其中,被鲁迅称为“三十年代文学洛神”的萧红,最不缺少关于绯闻的谈资,其中有苦难、病痛,也有强烈生活的倔强。

 

萧红


萧红称自己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在动乱的岁月,颠沛流离的日子没有浇灭她追求爱与自由的热情,萧红如飞蛾扑火般,在与才子的一段段爱情之中寻得片刻的温暖。

 

才女心里当然冰雪般的通透,那温暖极其短暂,燃尽后只剩坚硬冰冷的躯壳,最后留她一人伤痕累累,在战火中抵抗孤独。

 

萧红喜欢的男人与生活,只能由她自己决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2014年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萧红作为才女,生命中从不缺男人的围绕,可到头来始终珍视她的唯有祖父与鲁迅,只是她与他们相伴的日子过于短暂。

 

她的出生地呼兰河,常年大雪纷飞,极为寒冷,像极了萧红本人的心性。

 


1911年6月1日,萧红生于黑龙江省呼兰县张家大院的富贵人家。

 

这座宽宅大院,在她出生前很冷清。萧红的父亲常年在外,家中只剩下母亲、祖父和祖母相伴,她的出生被寄予了希望,一家人盼望着能延续香火,谁知是个女孩。

 

全家人只有祖父是开心的,萧红的祖父张维祯是一个心善宽厚的人,非常疼爱这个苦命的孙女。

 

少年萧红


9岁那年,萧红的母亲去世,自此父亲原本就暴躁的性情愈发乖张,他对待自己的家人,对待仆人,都是同样的吝啬而疏远,甚至于无情。

 

偶然打碎一个杯子,他也会骂到使人发抖的地步。

 

每次被父亲打了,萧红就会跑到祖父的房间,祖父安慰她:“快快长吧,长大就好了。”

 

祖父不只会带着萧红玩乐,还教她读《千家诗》,不久后,老人家开始教她理解其中含义,讲到“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时,萧红着急地问我也要离家吗?

 

祖父回答她:“你不离开家的,你哪里能够离家?”

 

谁知一语成谶,后来的萧红被整个家族责难,成为众矢之的,再也没能回得了家。

 

童年时期,在这座不繁华的小城,萧红的祖父与后花园,构成她一生之中最温暖的光景。

 
萧红祖父张维祯

孩子的感觉是直观且深刻的,有祖父在身边,萧红不知忧愁是何滋味,只觉得什么都不怕。

 

萧红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了冰冷和憎恶之外,还有温暖和爱。后来的她,一直向着这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幸运与不幸交织在萧红的童年时代,直到那场生离死别的到来。

 

1929年6月7日,祖父去世,萧红悲痛欲绝,返回家中,她深爱的祖父永远地离开了,老人家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能言语,不能动弹。

 

祖父彻底与萧红告别了,那年,她18岁。

 


她后来写道:“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祖父去世后,萧红对这个冷漠的家庭再无眷恋,就此离开了家,开始了流浪。

 

萧红的成长与祖父的去世同时进行,从十几岁时,她就开始同命运抗争,在封建思想仍在喘息的社会,她追求自由的生活。

 

当然,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祖父曾经安慰她:“快快长大吧,长大就好了。”当19岁的萧红开始流浪时,她长大了,却没有好。

 

就读于哈尔滨第一女子中学的萧红,喜欢文学与绘画,写下的《吉林之游》组诗,发表在校刊上,署名是悄吟,意味“悄悄地吟咏”。

 

从呼兰来到哈尔滨,给予了萧红很大的自由,如她所讲:“墙里墙外的每棵树尚存着我芳馨的记忆,附近的家屋唤着我往日的情绪。”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少时日,父亲张廷举并未经过女儿的同意,自作主张将她终身许配给教员汪恩甲。

 

性格刚烈的萧红怎会从之,她看到了汪恩甲身上的俗气,偶然发现他还抽大烟,只剩下厌恶。

 

这时,萧红的表哥陆哲舜勇敢站了出来,表示自己与表妹相互喜欢,于是两人挣脱家庭,去往北平读书。

 

萧红毫不避讳地正面对抗”父母之命“的权威,来到北平后,她就读于北平女师大附中,生活上有陆哲舜的照料,过得也算安稳。

 


只是好景不长,生活的安稳需要金钱的支持,没过多久,两个人就陷入了困境。由于萧红决绝的离家出走,让两家人在呼兰都抬不起头来,也拒绝接济他们。

 

捉襟见肘的日子不好过,北平的冬天一到,萧红没有御寒的厚衣物,只能穿单衣。同学好奇地问:“你的脸为什么是紫色的呢?”

 

自尊心极强的萧红,不得不在同学们的审视下硬扛着,说自己不冷。

 

寒气逼迫着她,身边的男人也让自己失望透顶。过惯了衣食无忧生活的陆哲舜,选择妥协,回到呼兰。

 


回到家后的萧红,呼兰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她,父亲仍然铁了心要把她嫁给汪恩甲。

 

萧红假装答应了这门亲事,却趁着去哈尔滨置办嫁妆之际,再次逃到北平。

 

汪恩甲追到了北平,走投无路的萧红只能接受他的接济,两人回到了哈尔滨。

 

在他的安排下,她住进了东兴顺旅馆,两人开始了同居生活,彼时的萧红倏然不知坎坷的路在等着她涉足。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汪恩甲(袁文康 饰)剧照


与纨绔子弟的结合,几乎葬送了她的青春,在萧红怀孕临近产期之际,汪恩甲以回家取钱为由,自此人影无踪。

 

这是1932年冬天,哈尔滨寒气逼人,萧红无处可去,只能穿着单衣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汪恩甲的不辞而别,将萧红推入了万丈深渊,旅馆的老板将怀孕的她关押在暗无天日、潮湿逼仄的储藏室里,还威胁她要将其卖到妓院。

 

汪恩甲永远销声匿迹了,是生是死,一概不知。不仅如此,整个汪氏家族也踪迹全无,这成为萧红生平中又一个不解之谜。

 

她写下:“去年的五月,正是我在北平吃青杏的季节,今年的五月,我生活的痛苦,真是有如青杏般苦涩。”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饥寒交迫时,萧红在街上遇到了弟弟,“姐,天冷了,还是回家好,心情这样不畅快长久了是无益的。”

 

许久未曾有过的关怀,让萧红坚硬的心柔软了片刻,只是面对弟弟的劝说,她无动于衷:“那样的家我是不能回去的,我不愿意受和我站在两极端的父亲的豢养。”

 

在无所依靠的北方寒风中,弟弟那双深黑色眼睛,给了萧红片刻温暖。

 


 

纵然身在谷底,萧红也绝不会屈服,1932年7月,萧红写信给哈尔滨《国际协报》副刊编辑裴馨园写信,表达了自己的处境,其中有一句:

 

“你和我都是中国人,中国人见中国人不能不救啊。”

 

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胆识,让裴馨园心生敬佩之情,他随即让一个年轻人去给萧红送书与自己的亲笔信。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当她怀有身孕,被留在东兴顺旅馆当人质时,萧红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出现了,他是萧军。

 

萧红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会在之后的人生中成为她的蜜糖与砒霜。

 

1932年7月13日黄昏,萧军初次遇见萧红,就被她的才气所吸引。

 

她的眼神是那么锐利,又那么柔和。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萧军(冯绍峰 饰)剧照


此次命中的相遇,曾经被萧军写过两次。“她一张近于圆形的苍白的脸幅,镶嵌在头发中间,有一双特大的闪亮的眼睛,声音显得受了惊愕似的……”

 

两人交谈到了深夜,萧军看到了桌子上发皱的诗稿与素描画,在得知是萧红的作品时,开始有了莫名的触动,特别是那首名为《春曲》的小诗,让他无法自拔。

 

“那边清溪唱着
这边树叶绿了
姑娘呵 春天来了去
去年在北平正是吃着青杏的时候
今年我的命运比青杏还酸”

 

爱情往往是在孤独与痛苦中产生,两个文学青年恋爱了。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萧军(冯绍峰 饰)剧照


萧军后来在日记里写道:“我感觉到整个世界在变了,季节在变了,人在变了,当时我认为我的思想和情感也在变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我认识过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

 

那年,萧红21岁,萧军25岁。

 

他们爱得义无反顾,对萧红而言,爱情能够果腹充饥,在昏暗潮湿的杂物间,她写下:

 

“当他爱我的时候,我没有一点力量,连眼睛都睁不开,我问他这是为了什么。他说,爱惯就好了。啊,可贵的初恋之心。”

 

1932年8月7日,松花江决堤,洪水泛滥成灾。萧军趁夜租了一条船,用绳子将萧红救了出来,到裴馨园家暂住。

 


两个人手牵手,趟过积水,穿过夜幕,萧红知道,她终于自由了。

 

不久后,萧红住进医院生下小孩,孩子的每一声啼哭,于她而言,都是一种惩罚与折磨,最终因无力抚养而送人。

 

那年,萧红发表了短篇小说《弃儿》,她写道:

 

 “芹一个人住在产妇室里,整夜的幽静,只有她一个人享受窗上大树招摇细碎的月影,满墙走着,满地走着。她想起来母亲死去的时候,自己还是小孩子,睡在祖父的身旁……”

 

萧军让她得到重生,也挖掘了萧红的写作天赋。

 

他们的生活非常拮据,在哈尔滨寒风呼啸的冬天,睡在冰冷的床板上,两人披着一层薄薄的床单,共啃一块硬馒头,用脸盆喝水。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萧军(冯绍峰 饰)剧照


为了填饱肚子,萧军早出晚归,雪天里,他穿着通孔的鞋子,潮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干透,第二天又穿了上去。

 

萧红每当听到过道有声响,她就会又激动又害怕,她盼望萧军回来,但又担忧他挨饿受冻了一天却两手空空。

 

爱与疼痛,不觉茫茫道路长,电灯照着满城的人家,两个人饥肠辘辘,却理直气壮地走在街上。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萧军(冯绍峰 饰)剧照


萧红在散文集《商市街》里如此形容:

 

“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气的皮球,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

 

萧红在散文《饿》中写道:那是一段“没有青春,只有贫困”的日子。

 

食不果腹,不体面的境况并不影响萧红的创作,她忍受着饥饿与寒冷写作,在居无定所的日子里创作了100多万字的文学作品。

 

人们将无法自我主张的事情归因于命运。

 

在饥寒交迫中,萧红与萧军共存,违背、对抗相同的命运。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萧军(冯绍峰 饰)剧照



 

1934年,萧红与萧军创作小说散文《跋涉》,在东北引起巨大轰动,作品揭露了日军的黑暗,歌颂了人民的觉醒与抗争。

 

很快,这部作品引起了特务机关的怀疑,为躲避迫害,萧红与萧军逃离哈尔滨,来到青岛。

 

在好友舒群夫妇的帮助下,二萧住在观象一路1号,萧军在《青岛晨报》做主编,闲暇时写着《八月的乡村》,萧红继续创作着她的《生死场》。

 


这注定是一部伟大的作品,《生死场》完成后,萧军将《生死场》与《跋涉》还有一封信寄给了在上海的鲁迅先生。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鲁迅很快就回信了,表示很认可两人的文学才华。

 

萧红曾回忆道鲁迅带给自己与萧军的片刻温暖:


“在冷冷清清的亭子间里,读着他的信,只有他才安慰着两个漂泊的灵魂。”

 

鲁迅的回信


1934年11月1日,萧红与萧军离开青岛抵达上海,他们经常到鲁迅家做客,大家一起聊文学与理想。

 

二萧第一次走进鲁迅家里去,那是近黄昏的时候,且是个冬天,楼下那间房稍微有点暗。

 

那天,他们相见恨晚,从饭后起一直说到十一点钟,萧红时时想退出来,让鲁迅先生早点休息,因为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晚上十一点钟后,突然下起了雨,雨点淅淅沥沥打在玻璃窗上,萧红心里十分着急,几次站起身来想要走,但鲁迅与妻子一再说再坐会儿吧。

 

鲁迅说:“十二点以前,终归有车子可以搭的。”

 

一直坐到12点,二萧才穿着雨衣离开,鲁迅送到了铁门外一直目送。那种前辈所带来的温暖,让萧红想到了自己的祖父。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萧军(冯绍峰 饰)剧照


鲁迅非常欣赏萧红的写作天赋,1935年12月,她的《生死场》终于出版,鲁迅亲自为之作序,这部关于满洲的农民们,怎样生、怎样死的故事就此面世。

 

萧红第一次使用了“萧红”的笔名,这部作品在文坛引起巨大反响。

 

据鲁迅妻子许广平回忆,鲁迅经常向朋友推荐《生死场》,称赞其有“越轨的笔致,有普通女作家身上没有的独特气质,很珍贵”。

 

萧红在上海这个繁华都市,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也非常感恩鲁迅如师如父的真情。

 

她几乎每天都要去鲁迅和许广平的寓所,他们的孩子海婴很喜欢萧红,因为她的天真率性。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鲁迅(王志文 饰)剧照


萧红常去鲁迅家,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躲避萧军带给自己的伤害,寻求心灵上的庇护。

 

他不止一次地在情感与肉体上背叛了萧红,也因为嫉妒萧红的文学造诣而不断贬低她的作品,甚至是家暴。

 

萧军当初因为才华爱上萧红,最后也因为才华抛弃她。

 

日子变好了,身边的爱人却变了。

 

爱便爱,不爱便丢开,萧军亲自践行了这句话。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萧军(冯绍峰 饰)剧照



 

1936年7月,内心悲凉的萧红为了缓和与萧军的关系,独自远赴日本游学。

 

刚刚分别,萧红就开始惦念,她提笔给萧军写信,询问他的身体,不知他吃得可好,睡得可好,都是琐碎的事。

 

可爱情不是单方面付出就能胜利的战役,萧红的无微不至,对萧军而言,是一种负担。

 

她到日本有一段时日了,萧军却一封信都没有寄给她,孤苦无依的萧红从苦寂中找到了出路,她开始在写作中寻得安宁。

 

她将自己在日本留学的那段时间称为“黄金时代”,望着窗外的雪,好像看到了千里外的故乡呼兰。



在那片陌生的土地,没有颠沛流离,没有纷扰。自由而舒适,平静也安闲,没有经济上的一点压迫。

 

此时此刻,是她的黄金时代。

 

窗户上撒着白月的时候,萧红喜欢把灯关上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

 

这样的黄金时代,是在笼子里度过的,她因身体虚弱就将自己困在屋子里写作。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这年10月19日,鲁迅先生在上海逝世,得知消息后的萧红万分悲恸。

 

她连忙写信给萧军,让他好好安慰许广平与海婴:

 

“我看到一张中国报纸上清清楚楚地登着周先生的照片,可惜我的哭声不能和你们的哭声混在一道。可怕的是许女士的悲痛,想个法子,多多地和她来往,还有那孩子......”

 

1937年1月中旬,萧红从日本回到上海,回到这个承载着她荣光与神伤的地方。

 

鲁迅的去世,萧军的背叛,让她尝尽苦楚。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她远渡日本不过是为了用距离缓和与萧军近乎破裂的关系,然而萧红错了,她低估了一个男人的绝情。

 

一次朋友聚会,好友看见萧红右眼发青,萧红立马解释:“没什么,是我自己碰到了硬东西。”

 

站在一旁的萧军,不耐烦地说:“干嘛要替我隐瞒,我昨天喝了酒,是我打的。”

 

萧军与萧红


从日本回到国内,萧红极力将自己沉浸在创作中,忘却痛苦,她在组诗《沙粒》中写道:“从异乡又奔向异乡,这愿望多么渺茫,说不出的痛苦最痛苦。”

 

难以忍受时,她就一个人在晚上溜到荒凉的大街上,萧红说:“其实一个人的死是必然的,但道理是那道理,情感上就总不行。”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萧红和萧军流落到武汉,住在武昌水陆前街小金龙巷25号的寓所。

 

不久,东北籍青年作家端木蕻良也搬来与他们同住,与萧军不同,端木仰慕萧红,给了她力量,也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尊重。

 

萧红与端木蕻良

一年后,萧红、萧军和艾青、端木蕻良等人应民族大学副校长李公朴之邀,离开武汉到山西临汾民族大学任教担任文艺指导员。

 

在这期间,萧红与丁玲相识。


她们由临汾转移到西安,两位才女相处很愉快,每晚谈到很晚才睡觉,堪称文坛佳话。

 

电影《黄金时代》

萧红(汤唯 饰)与丁玲(郝蕾 饰)剧照


丁玲与萧红一见如故,她难以忘记萧红近乎纯粹的眼睛与率真的言谈,她曾写道:

 

“萧红和我认识的时候,是在一九三八年春初,那时山西还很冷,很久生活在军旅之中,习惯于粗犷的我,骤睹着她的苍白的脸,紧紧闭着的嘴唇,敏捷的动作和神经质的笑声,使我觉得很特别,而唤起许多回忆......”

 

丁玲很奇怪萧红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说话自然而直率,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战乱年代,安稳度日时间是件过于奢侈的事情。

 

二萧来到临汾不久,太原沦陷,敌人直逼临汾,对于前来任教的作家,学校不做硬性要求,他们可以留校随师生一同撤离,也可以跟随丁玲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去西安。

 

向来共同进退的两人,这一次却出现了分歧。萧红想要离开,萧军想要留下。

 

看似简单的去留问题,却如同命运的手,拨弄着二萧的命运。


萧红与萧军


上战场是萧军早就期待的事情,匪气本就是他鲜明的性格特点。他是作家,但梦想着真刀实枪地战斗,哪怕是在上海的时候,他也有过弃笔从戎的念头。

 

萧红不同于萧军,她对政治与战争唯恐避之不及,她盼望着能有一小块空间可以写作即可。

 

临出发的前一天夜里,已经怀有身孕的萧红一直在说服萧军,个性刚强的她近乎哀求地说:

 

“三郎,我知道我的生命不会太久了,我不愿生活上再使自己吃苦,再忍受各种折磨了,我们一起走吧。”

 

面对爱人的哀求,萧军无动于衷。


萧红与萧军

 

一夜很快过去,到了走的那天傍晚,萧红与一众好友准备出发,萧军买了两个梨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用哭肿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抓住他的手,卑微地说:“我不要去运城了啊,死活在一起吧,留你一人在这我不放心,我懂你的脾气的......”

 

萧军紧皱眉头:“不要发傻了!你还是好好去运城,我们不久后就会再见。”

 

一番拉扯后,萧红放弃了:“随你的便吧,你总没有一次能够好好听过我的话。”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几个月后,丁玲返回西安,随她一起来的还有萧军,也正是这次,萧红与萧军正式表明分手。

 

纵然内心有万分不舍,也真的到了要说再见的日子。

 

在一个普通的清晨,萧军在洗脸,萧红微笑着对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说:“三郎,我们永远地分开吧。”

 

萧军愣了一下,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淡淡地说了一个字:“好。”

 

二萧不再是二萧,一起经历过贫穷与饥饿的文坛伉俪,宿命般地分开了。

 

和萧军永远分开后,萧红曾这样评价自己: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而且多么讨厌呵,女性有着过多的自我牺牲精神……可是我还是免不了想:我算什么呢?屈辱算什么呢?灾难算什么呢?甚至死算什么呢?”

 

萧红与萧军


 

萧红与萧军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一年,是1938年4月,与萧军分手后,27岁的她怀着孩子嫁给了端木蕻良,这是萧红一生中唯一的一段婚姻。

 

对于这段感情,萧红曾这样形容:

 

“我和端木蕻良并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恋爱史。是我在同萧军永远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了端木蕻良。我对端木蕻良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谅解、体贴、爱护。”

 


在萧红的内心,她觉得是端木成全了自己。

 

萧军随丁玲的服务团去了延安,随后又准备去新疆,投身抗日救亡文艺工作。

 

他途径兰州时,认识了王德芬,同年6月与其结婚,终生厮守,他们养育了8个孩子。

 

萧军与王德芬


然而萧红结婚后,没有因此得到爱的救赎,她盼望的安稳生活始终可望不可即。婚后不久,日军轰炸武汉,丈夫端木蕻良作为战地记者前往重庆,留下萧红一人。

 

经历了与萧军的分分合合,萧红面对端木的决然要去,她并不挽留,只是感慨自己的悲情。

 

炮火声中,端木蕻良拿着唯一的船票先走了,留下大肚子的萧红一人在武汉。

 


1928年9月中旬,萧红才买到船票,她战战兢兢地抱着行李,挺着肚子赶往码头,不小心摔倒在地,她失去了最后的力气,静静躺在地上。

 

这样的遭遇在几年前发生过,萧红躺在东兴顺旅馆昏暗的杂物间,当时拯救她的是萧军。

 

天亮后,一个来赶船的人将她扶了起来。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十多天后,萧红抵达重庆。

 

她曾这样描写自己的内心:“我总是一个人走路,以前在东北,到了上海后去日本,现在到重庆,都是我一个人走路。我好像命定要一个人走路似的......”

 

到重庆后,孩子出生,几天后夭折。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1940年1月,重庆又遭到轰炸,萧红随端木蕻良离开重庆,飞抵香港。

 

在贫病交迫中,萧红创作了许多作品,其中就有著名的长篇小说《呼兰河传》,之后患上肺结核。

 

1942年,香港沦陷,萧红病情加重,因庸医误诊为喉瘤错动手术,致使她愈发虚弱。在随时有可能被轰炸的医院里,萧红的身体每况愈下,她的精神也越来越颓废。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丈夫端木蕻良接连失踪,偶尔出现,将萧红托付给了好友骆宾基。

 

孤独,早已成为萧红的常态。

 

面对爱情,她选择一次次地相信,萧红相信过汪恩甲,相信过萧军,也相信过端木蕻良,而每个男人在面临危险时,都将她抛弃。

 

她不可避免地终生为情所困,这是萧红的勇敢,也是萧红的悲哀。

 

萧红


 

战火纷飞的深夜,格外凄清。

 

1942年1月19日夜里,临命终时,萧红向骆宾基要来纸和笔,随后写下:“我将与碧水蓝天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终于不再困顿于爱情,明白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同年1月22日,在一个寒冬,萧红在香港去世,在战火纷飞的时代,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鸡零狗碎的世界,年仅31岁。

 

临终前,她写下此生最后一行字:“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落笔后,她露出微笑的神情。

 

萧红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面部煞白,双眼紧闭,一头黑色头发凌乱地落在枕头上,她的牙齿有光泽、嘴唇也红润。

 

不久后,她的脸色渐渐变得灰暗,三十一岁的短暂生命彻底结束。

 

终生追求爱情与温暖的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陪伴其身边的,不是任何一个她所爱的男人。

 

萧红的黄金时代结束了。

 

电影《黄金时代》汤唯 饰演萧红

她在意识清醒时,曾写下“鲁迅”与“大海”四个字,端木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为了能尽可能地保留骨灰,他买来两个瓷罐作为骨灰盒,并将其分别安葬在浅水湾和圣士提反女子中学校内一个东北向的山坡上。

 

三个月后,萧军得知了萧红死讯。

 

他平淡的表现令人讶异,这个男人在日记里写道:

 

“心情只是感到闷塞。我流了两次泪。对于她,我不是悲悼过去的恋情,只是伤怀她的命运。‘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不愿承担起这罪过和谴责。”

 

对于萧红的猝然离世,萧军只是害怕别人将死归咎于他,不过彼时他的冷漠与暴力都已不再重要。

 

命运给予萧红超脱于常人的才情,却也刻薄得很,吝啬到给她的温暖转瞬即逝,她的脆弱源于不想一人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萧红短暂的一生,仿佛都在过冬天,贪恋温暖却终不可得,而她如雪花般光洁。



 部分参考资料:  


      1、萧红:《呼兰河传》

      2、丁玲:《风雨中的萧红》

      3、萧红:《回忆鲁迅先生》

      4、吴玲:《萧红传》

      5、许广平:《忆萧红》

      6、萧红:《商市街》

      7、萧红:《春曲》

      8、曹革成:《跋涉生死场的女人萧红》

      9、中村龙夫:《火烧云—萧红小传》

     10、萧军:《为了爱的缘故》


图片来源:网络、电影《黄金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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